close
一年後,通往吳厝連側門的小路跟現在一樣,草長得比人還高。當年是騎著腳踏車來站哨的,不是騎
機車。


離開吳厝連營區近一年,促成國軍精實案,讓我們「量小質精戰力強」的高司單位終於想到,吳厝連
裡那十幾座彈藥庫還沒撤離。全金門島諸如此類的情形,應該還很多,不會是巧合。這段時間裡,十
幾座大大小小彈藥庫強大的火力,是被遺忘的,好像上了鐵鍊上了鎖,就不會不見了。長官們能在一
年之後想到這件事,也算是為國辛勞了。

在撤離吳厝連之後,也展開了我另一段軍旅生涯。幹訓班回來之後,回到莒光樓營營部連等待裁撤,
然後又被調往隔壁營的另一個砲兵連,就駐防在離吳厝連不遠處。此時,整座楓蓮山已無駐軍,連幾
家小店都經營不下去了。吳厝連的出入口,除了當初撤離時草草封住的鐵絲網、拒馬之外,由雜草、
藤蔓、瓊麻等圍住的天然屏障恐怕要比人為的阻絕措施更有用。



電話紀錄下來,由本砲連接管吳厝連營區彈藥。於是,營長帶著我們全連弟兄,以及來支援的本營其
它砲連人員,帶著鎌刀和割草機由吳厝連側門小路開出一條路進去,將所有彈藥搬出來集中在原來的
吳厝連中山室,以及當初一個由師部工程組新蓋的新式大彈藥庫。

搬彈藥的土法練鋼和藏在其中的危險,就不贅述了。重點是,彈藥全部重新整理搬了出來之後,長官
們就認為有危險性了。接管該批彈藥的我們,也就有了新的任務-「吳厝連彈藥庫衛哨勤務」。

「吳厝連衛哨勤務」一開始,是老兵們搶著要去站的好缺。為什麼?因為這個廢營區,根本沒有人管
,更沒有長官會去查哨。吳厝連離我們連上,騎腳踏車大約十來分,不算太遠。對本來人員就在缺員
的部隊來說,每天的夜哨已經很累人了,現在再加上一個彈藥衛哨,人力就更顯不足,所以連上長官
對於執勤的情形,也就睜一支眼閉一支眼了。



吳厝連衛哨值勤方式,由連部每晚晚點名後派出八人,由一名士官帶隊,一半老兵一半菜鳥,直接住
進吳厝連營區的舊餐廳(在餐廳裡擺了兩組鋁床,餐廳就在連集合場旁)。衛哨一樣站雙哨,兩把槍
,早上再整隊帶回連上。老兵們剛開始看心情還會起來站哨,到後來根本都剩菜鳥在站,老兵們都是
去補休的。也難怪會有抗拒的心理,本來這個廢營區的彈藥也都在,長官們卻豬頭放了一年,現在再
叫兵去站,兵也會不服。放一年都沒不見蛋了,站哨還要拉本連的衛哨,沒什麼道理吧。

終於有一天,這群老兵,開始愈來愈無理取鬧,還帶了酒菜還在吳厝連的連集合場烤起肉來。不過也
在當晚就有一個在連上「懂那種事」的一兵,當場起乩被附身。被什麼附身,大半夜的恐怕不會是什
麼好東西吧,也不知道是真的中邪被附身還是藉酒裝瘋。當晚老兵們被嚇到了,那個一兵發了瘋似的
追起人來,還想要搶衛兵的槍,後來還是一群人硬把他押回連上結束這件事。

從這天起,除非不得已被排到,老兵們都不再自願站吳厝連的哨了。菜鳥們被帶去站,也都很害怕,
畢竟是個廢營區,後面一整片的木麻黃林、廢砲堡、廢班堡,草都長得比人高。起風的時候,往後面
看去,草跟著風動起來,就像是有人穿過草叢般悉悉疏疏的聲音,怪恐怖的。唯一的燈光,也只有一
盞照往側門小路外的照明燈,除非有人來,否則是不能亂開燈的。



因為連部對這個衛哨根本也是應付應付的態度,所以到了後來,站吳厝衛哨的人,尤其是老兵,也不
再集體帶隊去了。連上的內衛叫哨一樣會叫站吳厝哨的人起來,然後自己騎腳踏車去吳厝站完哨就又
騎腳踏車逃回連上了。有責任感的,就起來站,心臟大顆的就抱著槍在餐廳裡睡。總之這個哨,愈來
愈誇張就是了。

撤哨的前兩天,我和同梯的測量士以及幾個比較皮的老兵排到一同站吳厝哨。看了衛哨名單,我大概
就知道,晚上可能會很少人出現了,與同梯就只帶了前半夜的兩個菜鳥過去。一開始的9-11和
11-1單哨菜鳥有起來站,雙哨的老兵就根本沒來。睡到半夜三點,站11-1的菜鳥來叫我起來


「班長,我一直聽到小路外面有人騎腳踏車進來,可是打開照明燈又沒人耶。」

「站1-3和2-4的學長都沒有來,可是我很累又有點怕,想回連上了。」

聽完這菜鳥的話,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(他站了四個小時了,其它班的死老兵都沒來)。可當時
我沒想到這菜鳥說的「有人騎腳踏車進來」,那個腳踏車聲,會跟一年前那靈異事件有關。心想,好
吧,反正站4-6衛哨的是我同梯,人還在餐廳裡面睡,兩個人也沒什麼好怕的。於是叫菜鳥先回連
上了。

「好,你把兩把槍交給我,你先回連上,小心點。」



也就是說,三點至四點,這個廢棄的吳厝連營區,只剩我一個人揹著兩把槍站在安官室前執勤了。風
吹得木麻黃葉還沙沙作響,安官室和餐廳的木門也被風吹得撞來撞去。

「咔啦咔啦、嘰~~~,咔啦咔啦、嘰~~~,咔啦咔啦、嘰~~~」聲音大約是在三點半左右,出現了。

「誰呀??口令??」我只好大喊。

側門小路又出現了這那死的踩兩下按一次煞車的尖銳鏈條聲,跟一年前那聲音很像。我立刻打開照明
燈往側門外照去,除了兩側的雜草和高梁田,沒看見什麼。這下子我真的毛了,槍揹著快跑進餐廳裡
把我同梯的搖醒來。

「港梯耶,我說了你別怕,外面好像有不乾淨的東西。」

「那......,要不要再出去看一下,還是躲著別出去。」同梯突然被我嚇醒,也不知所措。

我們同時往窗外望出去,連集合場旁側門的照明燈還亮著,對,是我開的。可是沒一會兒,又熄了,
然後又亮了。就這樣,一亮一滅的,真的讓我們兩個頭皮發麻了,只好選擇躲著不出去了。就這樣,
我們兩個就在餐廳裡,望著窗外的照明燈閃爍著、木門一直叩叩作響,渡過了四點到六點這段漫長的
時間,熬到天亮才回連上。

天亮之後,出來看了一下照明燈的開關,黑黑的燒掉了的痕跡。當天,5-7該接我衛哨的老兵說,
他有騎到吳厝連附近,然後遠遠看到照明燈一開一關的不太對勁,就不敢再騎進來了。而傳出來這個
怪事之後,也忘了是不是又有什麼其它原因,總之吳厝連衛哨一個禮拜內就終止了。

這個我曾經生活過三個月的營區,在一年之後,除了變成廢墟般的陰森,還傳出了這樣的事件。但我
在退伍前還是選了一個大太陽的早上,帶徒弟回去看了一下,除了側門還稍微可靠近,其它地方都被
藤蔓圍繞無法直接進入了。事隔這麼多年,再回金門重回現場,除了被鏟平的痕跡也找不到什麼剩下
的了。這些人這些事,也都跟著國軍撤離而消失了。


後記:

到最後我還是覺得,這些事很可能都是當時的衛哨勤務吃緊、人員疲累,造成集體的心理狀態,也許
真的不是什麼靈異,但經由謠指部一傳開來,什麼風吹草動都會成為靈異事件的。

這些故事,是以退伍當年寫的一篇「砲兵連鬼影幢幢」回憶為基礎、砲兵莒光樓連為背景寫的「故
事」。為了向阿三學長致敬,所以打上馬賽克「都是虛構!如有雷同,純屬巧合!」。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    創作者介紹
    創作者 calvinoliu 的頭像
    calvinoliu

    卡爾維諾的備忘錄

    calvinoli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9) 人氣()